成一站在火车站台上,踮起脚尖,他突然觉得自己一阵眩晕,就借势扶了一下身边的马武。
“怎么还没到?”
成一看着满天飞舞的大雪,有些不耐烦地抱怨道。
遇到这么大的雪,一会儿回部队的路上,汽车爬坡肯定是问题。
“列车好象是晚点了,你喝酒了?”
马武突然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,看了一眼成一,有些疑惑地问道。
“我哪有空喝酒啊,今天大家一起给新兵收拾屋子,而且晚饭也是咱们大家一起吃的。”
成一自己倒是没闻到什么酒味。
马武看了看周围,整个车站站台就他们两个人。火车站台的顶棚是由铁质的支架支撑,在月台中部的铁架上挂着“长春站”的大白牌子。
11月份了,长春的天气已经很冷了,又赶上下雪,成一与马武两个人都穿着冬天的棉军装,外面还套上了军用羊毛大衣,整个人显得有些臃肿,而且两个人说话已经哈出白气了。
“怎么还有黄瓜和大蒜味道?你到哪偷吃黄瓜了?”
马武打量着成一,一起呆了一个晚上了,都没闻到这味道。这家伙一定是身上偷偷藏着黄瓜呢,他身上的黄瓜味真浓。
“大冬天的哪去找黄瓜啊。”
成一没好气地说。部队食堂除了箩卜、土豆、白菜,就是白菜、箩卜、土豆,冬天的长春哪去找黄瓜这种反季节蔬菜呢?
冬天农贸市场也有黄瓜,但价格太贵,部队食堂根本买不起。
这时,一辆蒸汽火车缓缓地驶入了对面站台,绿色车皮有些地方被冰雪复盖了。
“真奇怪了,你没吃黄瓜,哪来的这么大的黄瓜味。”
马武使劲吸着鼻子,还是从成一身上散出的味道,他一脸疑惑地盯着成一裤兜部位看。
“别看了,这都半夜了,你是饿了。刚才我也是突然眩晕一下,估计也是饿的。”
成一说着,在大衣外面用手拍了拍两个裤兜,证明自己没藏好吃的东西。
“哦,也可能是我饿了,来抽支烟吧。”
马武说着,拉开大衣的下摆,从裤兜里掏出烟来,抽出一支递给了成一,自己也叼上了一支,然后用火柴把成一的烟点着了,自己的也点上了。
“咱们上学时,我们队的平川,你认识吧?”
成一吐出了一口烟问。当时他们一起在甘肃上的学,成一高出马武一届。
“当然认识了,他留级到我们队了,你们bj老乡。”
马武吐出了一口烟说。
“他已经下海了,据说他在bj倒腾彩电,发了点小财。”
成一说不出是羡慕,还是替自己遗撼。但一个人分不出来两个身,鱼和熊掌不可兼得。
“怎么,你后悔了?”
马武担心地问。
“那倒没有,我过去太捣蛋了,我老爸就想让我在部队好好锻炼一下,而且我当兵之前也和我们大院里的那帮发小夸下海口了,一定要把部队里最漂亮的女少尉领回家,给他们看看。”
成一憧憬着毫无希望的未来。
“我也是。”
马武吐了口烟说。
“你不是谈上了吗?”
成一有些不理解。
“这不是还没最后敲定吗!”
马武有些无可奈何。
“那你可要加把劲儿了。”
成一鼓励着马武。
“如果毕业的时候再给你一次机会,你还会来这个穷乡僻壤当兵吗?”
马武看出来成一在心里还是有些羡慕平川同学的。
“如果人生能再给我一次机会,象我这种在部队院里长大的孩子,我觉得我依然会选择当兵,当兵是父辈的旗帜。”
成一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选择的理由。
“是啊,那你还挺执着的。”
马武看着成一,觉得他还挺有追求。
“下午刘志旗参谋长把我叫到办公室,他和我说,让咱们这些新来的技术干部训练新兵,是组织上对咱们的信任。他提了两个要求,一个就是要完成新兵们的身份转变,要让他们从一个普通老百姓变成合格的战士,二就是锻炼咱们自己。”
成一把下午参谋长说的话简单说了一下。给新兵布置营房忙了好几天了,他们根本没时间开会。
“不容易,我查了一下这批新兵的年龄,有几个比咱们年岁都大。”
马武有些担心。
“这倒不是问题,咱们的年龄保密就是了。我就是担心周北方这个班长,他本身的军事素质就有点儿问题,脑子有点儿不太灵光。”
成一有些压力,六七十号人的训练生活,对于成一这种刚出学校大门的人来说,本身就是一个考验,他需要迅速地让自己长大起来。
成败在此一举。
成一从心里感激刘志旗参谋长的知遇之恩,千里马常有,伯乐不常在。
“没事,他是我们排的,我会多关照一下他们班。”
马武拍着胸脯说。
“唉,你有过这样的经历吗?会觉得眼前某个场景自己很熟悉似的!就比如象现在这样,我好象就经历过。现在的感觉反而变得不那么真实了。”
成一指了指那个“长春”的大白牌子说。
“你每次探家出差都要坐火车,这场景当然是似曾相识了啊。不过你说的这个情况我也有过,都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。”
马武宽慰着成一。
“我感觉咱俩曾经在这呆过,也许是错觉吧。”
成一摇了摇头,叹息了一声。
他把烟头丢进了站台支撑架下的垃圾箱里,他感觉这个垃圾箱也这么熟悉。
“来了。”
随着火车一声尖啸,一辆黑色的蒸汽电单车从站台外驶进了站台里,缓缓地停下。火车还没停稳,就有一个新兵从打开的车窗里跳了出来,接着又跳下了第二个。
“你们干什么!”
成一快步走过去,厉声喝止。
第三个新兵也跳了下来。
“火车到站了,有门不走,你们怎么跳窗户!”
马武也跟着走了过来。
三个新兵,没有领章、帽徽,穿着大头翻毛皮鞋,大棉帽子歪戴着,两侧护耳卷起来在前额和后脑勺耷拉着,脑袋一晃,护耳还跟着一颤一颤的,整个就是几个邋塌兵的形象。